八月。
天渐凉了,西湖上都只剩了几片残荷,不知下雨时是否有人会去听那雨声。提着竹篮走街串巷卖花的小女孩们将栀子换作了木樨,依然清脆的声音在青砖黛瓦间回荡。
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在这临安城里也不过是城南城北连绵的马蹄声,卖花的小女孩听到了也不过是站在路边,看那些高头大马绝尘而去,偶然也有少年的侠客们勒马停下,买上几文钱的花儿,带着去送给漂亮的女侠们。
兴欣酒馆的老板娘看着不知谁送到门前的木樨花,鼻子里“哼”了一声,招呼自家的伙计把它扔到后院去:“这样湿着摘下来,又不能泡酒又不能入药,要来何用?叶修,拿去后面抖下来晒干!”
“好嘞老板娘!”跑堂打扮的男人依言而行,拿了个笸箩,几枝桂花都被他抖落下来,倒也没多少,堪堪将个笸箩铺个底儿。
“咱们这棵桂花树,今年开花倒有些晚。”老板娘看了看后院。桂花树长得慢,三五十年也不过碗口粗细,兴欣酒馆后面这棵却足有一人怀抱,约摸是棵百年的古树了。
“长为西风作主,更居明月光中。十分秋意与玲珑,拚却今宵无梦。”
张新杰摇了摇纸扇,一副穷酸秀才的模样走进这家酒馆,倒让老板娘有些意外。她这酒馆格调并不很高,来往的多是跑江湖的汉子,这样文士打扮的人很少,常来的她都记得,而此人从未来过。
“不知叶公子是否在此处?”张新杰开口问道。不是饭点,酒馆里并没有其他人。
“张先生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后院里刚刚放好桂花的叶修走出来,嗤笑一声,“这里哪来的叶公子?”
“满陇桂花已然盛开,不知叶公子是否赏脸,与我手谈一局?”张新杰并不理会他的托词,径自问道。
“我们后院的桂花还没开呢。”叶修一撇嘴,用下巴指了指那棵树,“想来这城里的桂花都差不多吧。”
“也不过几日罢了,待花开时,不知叶公子肯否与我喝一杯茶?”张新杰说道。
“不过喝杯茶这样的小事,张先生何必亲自来此?”叶修笑笑,“老板娘没拖欠我工钱,我如今是喝得起茶的人了,倒不必蹭张先生的。”
“喂!”老板娘出声表示不满。
“寻常地方自然不在叶公子眼里,那就请叶公子在桂花开时到齐云阁上喝一杯茶吧。”张新杰笑笑。
齐云阁在城北,和霸图镖局一东一西,是临安城里最高的酒楼,来往的向来是达官贵人。叶修挑了挑眉:“好。”
张新杰点头,又转向老板娘:“我听说兴欣的梨花酿很好,不知是否能买上一坛?”
“最好的梨花酿还没到时候,这位……张先生,”老板娘犹豫片刻,还是用了刚才叶修对他的称呼,“若是真想要,留个地址,霜降之后我派人给您送去。”
“要到霜降啊,也不知喝不喝得上了。”张新杰笑了笑,“不过也没多久,定上一坛也无妨,还请老板娘到时候派人送到城北霸图镖局。”
老板娘这才恍然:“原来是霸图的张先生,恕我眼拙,到时候定会送去最好的梨花酿。”霸图倒常有趟子手来兴欣喝酒的,一来二去老板娘自然知道张先生的名号。
张新杰一揖,便出了门去。
“有些不对。”叶修靠在柜台上,想从随身的香囊里掏出根烟叶,指尖却触到一枚圆滚滚的小珠子,心里一动,想起那本是蓝河用过的珍珠耳坠。
“哪里不对?”老板娘问。
“也没什么,老板娘你放心,兴欣总是没事的。”叶修笑笑,“我烟叶抽完了, 去买点。”
“叶修!”老板娘一拍账本,“说了不许抽!”
“不抽不抽,我就嚼嚼。”叶修挥挥手,“反正现在没人,我现在去买,马上回来。”
见他迅速窜出酒馆的背影,老板娘瞪着眼,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么久了她虽然不说,但也早知道他是谁了。她不是怕事的小姑娘,一个做江湖生意的老板娘是不可能怕那些江湖事的,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忽然有些心慌。
“临安啊……”她默默念了念这个名字,放下账本和算盘走到后院里。高大的桂花树遮蔽了小半个院子,她抬头,忽然闻得几缕幽香。
“原来花已经开了么?”她愣了愣,不知是不是要告诉叶修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