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

九州背景，短，其实大概只能算个人设

海棠花下

李轩第一次遇见吴羽策是在天启城的一家小酒馆里。说是小酒馆，到底也开在了朱雀大街上，极好的位置，院子里种了一棵海棠，春天的时候开得明艳无双。酒馆里又有老板自酿的美酒，向来都是宾客盈门。

那天李轩去的晚了些，小酒馆里都坐满了人。酒馆老板是个长得很温婉的姑娘——但酒馆里的熟客可都知道她绝不是看起来那样的性格，她有些抱歉地看着李轩：“要不您带回去？”

从酒馆里打了酒回家喝的也不少，李轩不过犹豫片刻正要答应，却看见靠窗的小桌上只坐了一个年轻人。

自然已经有小二过去低声问了声是否介意有人同坐，那年轻人抬头看了李轩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明日大军开拔，羽林天军甚至金吾卫中不少人都要前去，今天自然有不少送行酒。”那年轻人见李轩坐下，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权以为礼。

“原来如此。”李轩随口感叹了一声，正好小二送了酒过来，便也举了酒，“我也打算去羽渊海峡，却因身世所限不是羽林天军和金吾卫的人，没什么至交好友送行，不知足下可否陪我尽此一杯？”

一身白色长衫的年轻人没有说话，却举了酒，一仰头便喝了下去。

李轩从羽渊海峡回来的时候，也去了那家小酒馆。这一次人少了很多，老板娘也已经嫁人，然而那个靠窗的小桌边上，依然坐着黑衣的年轻人。和李轩一样，他看起来也并没有任何变化。

虽然这一次酒馆里有了很多空位，李轩还是走过去坐到了那张桌子旁边，还是要了酒，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给那个年轻人。

“稷下学宫，李轩。”

“柳林书院，吴羽策。”

“原来是你。”

“是我。”

李轩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人，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相识。倒也是缘分，天启城那么大，该认识的人那么多，和他的有那么一点特别，已经可以算是人生的那几分惊喜。

后来也就真没什么特别。

稷下学宫和柳林书院的休沐日不是同一天，但隔上一阵总能碰上，于是每隔那么两三个月，在朱雀大道的那家小酒馆里，李轩总会和吴羽策一起喝酒。

也不必说什么话，偶尔说两句听来的新鲜事，佐以下酒而已。

酒馆的海棠花开了又落，和稷宫的梨花一样。

老板娘生了孩子，小姑娘长大继承了酒馆，还酿着一样的酒，然后也结了婚。老板娘和老板很快云游九州去了，酒馆里有时候有小混混来捣乱，李轩和吴羽策能帮忙也就帮了忙。

所以小老板娘从来也没问过，为什么看着她长大的两个叔叔，到她的女儿也嫁了人，还是那个模样。

李轩并没有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会这样一成不变下去。天启城并不会一直那么安定，羽渊海峡会乱，天拓海峡也会，而当战乱的时代来临，锁河山与黯岚山，也未必挡得住什么。

终于在那一年，酒馆的海棠花没有开。

洪水，瘟疫，大旱，蝗灾，宛州十室九空，中州饿殍遍野。铁骑兵叩开了帝都锁钥，天启城陷入一片仓皇之中。暗夜里四处传来哭声，直到被血与刀抹杀。太清宫的火一路蔓延到朱雀大道上，四处奔逃的男人冲向各个城门，却只看到了火把下明晃晃的钢刀。

李轩找到吴羽策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一身长衫都染上了血色与尘埃，从来都束得整洁的头发也乱了，他就坐在柳林书院坍塌的墙边，望着初升的太阳。

李轩走过去，坐到他旁边。吴羽策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也不说话。

“你这边还不错了。”李轩朝他身后还没烧空、仍旧隐隐有些红色火光的柳林书院望了望，“至少，人还活着吧？”

“柳林书院学生，罹难者十之六七。”吴羽策说。

“还有人活着，就不怕未来没有柳林书院。”李轩拍了拍他的肩，“北陆蛮夷在东陆呆不了多久，迟早还是要走的，书院自然也可以再建。”

吴羽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问：“你呢？”

李轩嘴角一弯，道：“还有我。”

“只剩你？”

“谁也不剩。”李轩说，“稷宫若还有一人，也不会让北陆铁骑踏进天启城。”

吴羽策又点了点头。他和李轩各自在柳林书院和稷下学宫里由虚魅凝成人族，他可以做柳林书院的学生，可李轩并不能入稷下学宫的名单。尽管如此，稷宫的每一个学子都见过他，知道他，视他如学生，如好友，如老师。他也是稷宫学的最好的人，无论兵法还是步战或是暗杀，毕竟他有那么多时间，学的比谁都多。

“我该走了。”李轩站起来。

“你去哪儿？”

“稷宫没有了，我该多看看这天下。我知道你还要在柳林书院，那么等到酒馆的海棠花开了，我回来和你喝酒，讲我看到的风光。”

吴羽策点头说好，李轩转身离开。

三天后，北陆主帅及其心腹部下十余名被刺身亡，刺客仅有一人，形如鬼魅，以秘术布剑阵，尽诛中军帐中人。铁骑兵群龙无首，很快被东陆义军赶出天启城。

但这个王朝，终是亡了。

稷宫的梨花早在城破时烧了个干净，有人在那断井残垣之间种了海棠。

花开的时候，满路胭脂色。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