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

十五

叶修拿伞拔剑飞身刺出，动作一气呵成，就算比之黄少天也不遑多让。然而那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晋北男人的酒馆老板此时却倏然消失，叶修千机伞刺到的不过是他背后的一摞酒坛子。只听哗啦啦一片碎裂声，酒水和坛子洒落一地。

酒馆老板在方锐身边出现，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剑，直指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叶修。

“呵。”叶修笑得嘲讽，千机伞一下拉长如枪，倒比那长剑还要长一些。酒馆老板退了两步，方锐却站了起来，一招拦山虎的架势摆出，倒是要挡住叶修的样子。

“你不会忘了，你是谁教出来的吧？”叶修根本不管方锐，快步向前走，左手随便一挥就将那方锐像纸片一样甩到一旁，右手长枪直截了当地扎进酒馆老板的胸膛，却一丝血也没有流出，“刘皓，我要是连你的密罗幻境都认不出，还能活到现在？”

千机伞抵在刘皓的脖颈上，划出一丝血痕。方锐依然坐在刚才的位置，紧紧攥着酒杯根本没放手。真正的酒馆老板远远的站在柜台边，身后的酒坛完好无损。

“你……”周围的人倒是有些朝这边看过来的，然而在他们眼中刘皓不过是被一把伞指着，更像是喝醉了酒的男人在胡闹，便谁也没管，只有刘皓自己清楚，此时他根本已经动弹不得。他从叶修与方锐坐下时开始布置的密罗幻境已经消耗了他极大的精神力，却被叶修轻易破去，而叶修藉由千机伞散发出的谷玄的精神力更是直接的吞噬着他仅存的力量。

“虽然并不敢称是你的老师，但难道你也真忘了？”叶修笑得更夸张，眼底满是嘲弄。

刘皓一咬牙，将最后的精神力全部召出，一层淡绿的光圈覆盖周身，又拼着被谷玄吞噬才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无方……这家伙居然练成了啊。”叶修倒也不追，若有所思地想着刘皓刚刚脱逃所用的秘术。无方御界是密罗系秘术用于防卫时最为牢不可破的，可谓刀枪不入，但如果叶修的谷玄秘术全力施展，对方连使用的机会都不会有，但……

“老叶你还真是老了，居然就让他这么跑掉了！”

蓦地，三张桌子之外响起个熟悉的笑声。

“你居然还不追出去杀了他以绝后患？喂老叶你想什么呢，辰月如今可是满世界在追杀你哦，刘皓是在秋叶，孙翔好像是去了霸图呢。你这回放走了刘皓，他马上就告诉孙翔啦，然后就会呼啦啦啦一大片黑衣服的辰月乌鸦一样扑过来，想想就觉得麻烦……诶我说你想什么呢盯着我看？”

“谁看你了啊，文州，你也不管管他。”叶修耸了耸肩，千机伞收起，目光是转向了黄少天旁边的两个羽人。

澜州离宁州近，千百年来冲突不断，呼啸境内羽人固然比微草那边多，其实彼此更有成见，羽人一般有自己的聚居地，很少和人类一起。

喻文州叶修自然是认识的，而另外一个，他并没有见过。

“传说中的叶大教宗，幸会啊。”那个叶修不认得的羽人跟着喻文州一起站起来，脸上的笑倒是挺真实，就是有些懒懒的，“在下郑轩。”

“你们天罗如今鸟人挺多啊？”叶修挑挑眉，“会飞吗？”

喻文州不会飞虽然说他自己从未隐瞒，倒也没到人尽皆知的程度，叶修一开口就说这显然有些不厚道，然而郑轩还是懒懒的笑道：“倒不是不会飞，就是飞起来太高的话离地面远，压力山大啊。”

这回答连叶修都哑然了。要说羽人和人类的差别，从天性上来说羽人就是不喜欢地面的，在宁州深处最古老高贵的羽人皇族都还住在树上，然而眼前这个郑轩，分明是个羽族，却要说自己害怕离地面太远，实在……无言以对。

“话说你们俩不好好在天启呆着，跑这儿来干嘛？跟踪哥？”叶修决定不管这个郑轩，转头去问喻文州。他当然知道自己从出天启城到霸图地域到翻越锁河山都并不在天罗的掌控中，然而一到秋叶就连连碰上刘皓和喻文州黄少天，也许还要算上旁边这个方锐，实在有些阴谋的味道。

“老叶你不必担心，我们是有正事要做，跟你无关。”黄少天撇撇嘴，“不过呼啸这边最近可能会比较热闹，说不定还能碰上几个老熟人呢。”

“真要打起来？”叶修立刻反应过来黄少天所谓“热闹”的意思，微草和呼啸的边境已经寂静了两年，此时呼啸换了大将军，总要有点动静才对。然而王杰希近些年来心血都在朝政上，是不是还能同过去一样亲自挂帅倒也说不定了。

“打就打啊，总有那么多人唯恐天下不乱啊。”方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从叶修他们身边走出去。虽然清楚他说的当然是唐昊赵禹哲一流，然而当了十年辰月大教宗的叶修还是忍不住觉得是在讽刺自己。

千百年来辰月教向来不愿见到长久的平静，在太平盛世里总要东奔西跑说挑拨离间也并不为过，然而如今的辰月教……天启城里坚定的相信着信辰月不得病、信辰月能转生的那些人，谁是为辰月而来？这些人是陶轩作为教主的仰仗，然而他们真的敢去了解辰月的教义么？相信辰月所说天地万物皆为刍狗么？在墟神眼中人与蝼蚁又有何区别？

——大概这世上，除了曾经的叶修自己，只剩一个人还会在乎这些事情了吧。

方锐走远了，像是要回到呼啸的军中。天罗的三人似乎也有事要做，也匆匆离去。叶修最后笑了笑，还是夹着千机伞斜靠在桌边卷起了菸果。那个唯一的称他为“老师”的少年，不知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