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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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二

叶修顺着销金河逆流行至辟先山脚下，上山的道路便陡峭崎岖起来。他只得弃了马匹，步行上山。好在这样的高度对他来说也并不算太过艰难，不过数日，便到了辟先山顶。

此时周边景色突兀一变。原本的风雪呼啸之声骤然止歇，山北面稀稀落落的针叶林也蓦然消失，只剩下一大片碧绿的草原，从辟先山的南面直铺下去。往前看去，越远的草地颜色越深，而山脚下的深绿再绿至极点，便是墨色的一片——那就是围绕在夜沼周边的黑森林了。

叶修站在山上，看着这比之北麓要平缓得多的一片草原，不由起了几分少年心性，掣出随身的短刀，又翻到北面去砍下了几根长短适宜的松枝——这在风雪中生长出来的自然是柔韧的。他又挑了些草叶编织在行路的软靴外，拄着那齐胸高的松枝便往下滑了下去——却是比用脚走下去要快得多了。

不过半个对时，叶修已到了辟先山南麓之下、草原的尽头。深深浅浅的灌木开始生长，藤蔓一类的植物也攀援其间，没有留出一点供人行走的道路。叶修扔了那松枝，从背上又拔出了那把千机伞，轻抚了一下。

“我们快到了啊。”叶修低声，对着那把伞说道。

他这一路，认识的不认识的虽也遇上了不少人，但到底是独身一人走的路。或许是多日不曾开口，此时对着自己当作武器的伞说出话来，声音倒有几分艰涩。

从高处看下来时渐渐变深的绿色到得眼前，却是一片阴暗幽深。所谓黑森林，树木却和别处一样是绿色的，只是因为里头长得太密，光线在上层便被拦截照射不到地面，才会给人“黑”的印象。然而又因其中阴暗，生长其间的动物甚至植物都有身上发光的，只是人在外面阳光之下看不出来而已。

此时正月已过，若在宛越一带，应已草长莺飞；纵是天启城里，花圃里一色蓝边的白玫瑰也该开始生长。纵然辟先山的北面还是一片风雪交加，可这南面，或许地势太低，或许藏着地火，也已有了些暖暖春意。

叶修穿的原本不多，此时也松了松领口，缓了缓气息，方才挑了个藤蔓稀少的缺口往树林里走去。

黑森林一带人烟稀少，何况他从辟先山上下来的这条路。是以叶修也没有歇息便往黑森林里走去——倒也无处可歇，这周边怕是要沿着森林边缘往夏阳那块走上十几里地才有村落。

甫一踏入这座巨大的森林，叶修便觉得周围寂静了下来。

森林之外，虽是荒无人烟的山地草原，却也时常有山坡上徐徐刮过的风声、融化的雪水汩汩流成的溪水声，乃至野兔野鼠野狐之间扑朔奔跑的声音。可当叶修走进黑森林里，头顶的阳光被四季常绿的树叶遮住，便只觉得了静。

按理说树林里也该有些松鼠或鸟类，只是这里却不知是被一重重的林叶遮蔽、还是因为有某种不知名的生物威慑，居然静悄悄的毫无声息。脚踩在不知铺垫了多少年多少层的落叶上，叶修也不由握紧了手里的千机伞。

他修习的是谷玄秘术，这种浓重的黑本该是他所习惯的，然而谷玄那捉摸不透的星辰，能够吞噬的又绝不仅仅是敌人。

黑森林的传说很多，绝大多数都是踏入之后再没回来，偶尔也有满载而归一夜暴富的。叶修并不求财，他只知道，十年之前，苏沐秋走进了这片森林，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其实叶修不太相信苏沐秋死了。毕竟当年他们一见如故，几番彼此试探之后都觉得对方和自己都在这个世上难逢敌手，固然一个是人族秘术师一个是羽族武士，也无妨于与彼此惺惺相惜。

叶修觉得，纵使是十年前的自己，孤身来此，也未必就会葬身在这森林里，那么为何苏沐秋会走不出来？他又缘何要踏上这条路？

千机伞是叶修亲手所制，其上附有片缕当年在苏沐秋身上取来的精神游丝，虽然是毫无记忆与自我意识的片断，却能感知到同源的精神力。叶修此时执起伞来，驱使起其上的精神游丝，却没有得到分毫讯息，只得再往里走去。

除了在稀落些许的林间见到几头野鹿外再无所得的两刻钟后，叶修便已置身在黑森林的深处了。眼看着已经接近夜沼本身，此时遮蔽视线的已不止是头顶的枝叶与树干上密布的藤蔓，还有渐渐弥漫起的黑色的雾气。

叶修吸入了几口这种雾气，似乎除了略有几分刺激性气味让咽喉不太好受之外也并没有其他有害之处，便也不再管它，只更谨慎了起来。

罕有人迹的树林里，腐烂的树叶都不知堆积了多少层，踩上去脚步都有些不稳。叶修忽然听到除了自己脚步之外的另一个声响——也是脚步声，然而却大得多，显然并非人类。

而随着那脚步声传来的，还有一阵并无丝毫收敛的、凛冽的寒气。

叶修半日之前还在辟先山北麓的风雪之中，一般的寒冷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然而这时传来的那种冷意却让他都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右手拿着千机伞，左手却在掌心里慢慢聚起了一团黑色的精神力。在这黑暗的环境里，谷玄的星辰之力与周遭几乎融为一体。

发出那种冷意的生物并没有意识到叶修的存在，更没有因此靠近，寒冷的气息虽然在变动，却维持在一个恒定的距离。叶修意识到这一点，反而走上前去。

他并不很怕这寒冷，于是在往前走了约有数十丈后，他眼前豁然开朗。

树林在此骤然消失，而黑色的雾气虽然仍然覆盖，却根本遮不住他面前这巨大而美丽的生物。

足有三十尺长的庞大身体趴在水边缓缓走动，银色鳞甲覆盖周身，浑身散发着冰寒气息，短小的四肢轻轻摆动，吸取着周围一切热源而散发出冰寒。

“是专犁啊……”叶修轻叹道。这是传说中的生物，然而并不算可怕，它们本身是温和而多情的，只是与生俱来的冰冷让它们无法不冻伤异族，就连它们自己也常常会被体内的寒冷所伤，所以总是不停地吸取着周围的温度。

成年的专犁应有五十尺乃至八十尺长，这一只明显还是个幼年。它也看见了叶修，美丽的青色双眼瞪大了，有一点点畏惧又有一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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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本来这一节叶修应该见到周泽楷的……但是不开心！要再过两千字才能见到！【。